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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当宽容被视为软弱,就用你的威严让敌人战栗。”

【华武】揽衣怯微凉(一)

•题出自陈师道的《清平乐·秋光烛地》

•华武,赵晦X叶缈,一个嚣张老江湖华山和一个落魄道长的故事,he

——

“又是一年,青林渐次染了红,昔年锦衣搭白马的少年,鬓上也生了许霜色。

更阑人已静,他却迟迟不肯寝下,微仰着头,似乎是在看那轮如他平生一般、暂满便亏的月亮。

昔日殷殷笑语,浅情相思,皆晦涩在烛光明灭之下了。”

一、

赵晦,字清光,一身武艺受学于华山门下,人虽聪颖有见地,可谁人不知这是个好动得不行的人物?

若提到他、想要了解他,那他的师弟肯定会很诚恳地与你掰着指头数:冬天里天寒地冻时能撒丫子攀山越岭登顶烧炉子;踏青节上乱花银子给路边小朋友买纸鸢、回来被华师姊开轻功追着打;腹中像有酒虫,一群师兄弟撞盅弄盏比不过他。人?是个皮相好笑相好讨人喜欢的主儿,不然你以为那酒馆的老板娘、点香阁里的姑娘吃他哪一套?就是折腾、能闹了点罢了。

话说至此,那师弟又定然会笑眯眯地收回手:那你问我干嘛还夸他?那必须啊。这性子,这风度,阿呀。除了我们华山弟子谁出其右?你别说我们怪不正经——

行侠仗义,保你平安无虞,那定然是我们在前头的。

赵晦十七岁少年长成,便提剑下山,出鞘的刃锋芒一露,便晃亮了一方天地。他自刀光血影里滚爬立身起来,打马山河过,挑灯寻着崎岖夜路行,如虹意气一过,竟已是十载炎凉,偶尔勒马回华山看留在门派中的师兄师弟,也会被笑一句:清光师弟,你这朋友也有了,仇家也有啦,什么时候找个意中人呀。

初初他还能与他们笑骂厮顽在一处,尽嚷些浑话。如今却只是摆摆手,说是实在没有合眼缘的,要是有也当了朋友,哪有什么心尖上人。

依旧是出山门、归江湖中去。

此次他到了江南。

江南风物妍丽,一眼能见飞花,低头便是汀渚,举目就有云雾烟霏,而赵晦却不怎么喜欢江南。

因为江南多雨,雨下的日子行路多泥泞,树木间的味道会被放大,枝叶潮湿、腐朽、枯萎的吐息钻入他的胸腔中,引起一阵极让人不适的滞闷感。

还会有山间匪徒不知死活地挡他的路——现下呢,便是这番好光景。

可惜了,赵少侠穷得那是一穷二白,一路行来吃喝傍山傍河,云游时再交三两个朋友便有了落脚处,他除了腰间别的一箫一剑,还有自己这条榜上有名且还价值不菲的命,哪还有什么值钱的玩意儿?

他勒着缰绳,饶有兴趣地看山匪手中破铜烂铁们,好皮相扯了个极讨人喜欢的笑来,眼尾却十足十地挑着,摆明一副无谓模样。

“几位大哥,手头紧了?真是不巧,我今儿个初到贵地,还真没个几两银子孝敬您。”

山匪一抹脸上雨水,也是个不耐的:“谁要你的银子,腰间别着的那个剑,解下来搁着,赶紧滚远点。”

赵晦心中笑翻了天:要宝剑不要白玉箫,是该说你莽夫没文化呢还是说你莽夫没文化呢。

可他面色一正,却道:“这是我吃饭的家伙,怎么能与你?”

那山匪们也不与他啰嗦,只见雨水瓢泼越有疾势,水声溅响间众人刀光还未来得及一闪,上一刻还在马上嬉笑的青年便从腰间利落出剑,开阖间剑锋如丝如芒,尽往皮肉上撩扫,不过几招之内便利落收鞘,乜斜着眼看一群被骇得不行、捂着伤口嗷嗷叫的匪徒们,嗤笑一声。

“有眼无珠的东西,给你们一个教训。滚吧。”

一群刚刚还嚣张得要死的悍匪连滚带爬地跑了。

赵晦也没甚波动心绪,刚才尽想耍威风唬人,忘了剑上还淌着血珠儿,便赶紧重新抽出,把剑试得干干净净才重新入鞘。

只是这么一停搁,他便听到了山头另一边传来的动静,照理来说一切都应掩入这雨中,只是杀声太响,当即让他起了警觉心。

怕不是路人遭了难,倒霉着在那边遇上另一拨山匪。

他向来恪守华山警训,当快除作奸犯科之人,于是迎着如晦风雨便赶往那头,马蹄刨着泥水哒哒作响,待近处,赵晦便把马留于一处隐秘之地,旋身赴前探看那边是什么个光景了。

果然是一商贾携着一家子妇孺围困至此,抄着近路图方便,又不请人保护出行,倒霉催地赶上大雨,又碰到山贼拦路,这么个凄惨境遇,却没见到他们哭爹喊娘进退维谷着的形容。于是赵晦心下起了疑虑,再仔细定睛去看,果见一个道子持三尺青锋,绷着脊梁站在前头,雨水打在剑身上,反衬得那小道士眉目覆霜般。

看相貌,左不过就二十出头的样子。

武当的道士们。向来是身姿如抽拂竹节,仪态清冷,卫道时能毫不顾身,剑匣启的刹那便是冰雪涣释,立腕使剑时说不尽的灼灼模样。面前这一位,说不上是其中翘楚,但修为看来也是极为出色的了。

赵晦不知怎地,一边暗地里啧啧慨叹着,给这道子不知想来多少好听的词;一边将手握在剑柄上,准备随时随地助他一臂之力。

只是这帮匪徒却不似适才那帮乌合之众,倒像个专门寻仇来的。

被一群功夫高的人围着打,饶这小道士是武当中人,也不可以一敌多,况且他一面打还一面护,白净道袍也染了污渍,臂上似被刮蹭到,出了突兀的一点血色。

然而他眉头也不蹙一下,只是吃力时才会把嘴唇抿一抿。

当真是后生可畏。

这边一车子人胆战心惊地缩着,生怕眼前的道士倒下,便得全家完蛋,索性安安静静,作个不添乱的乖乖。

那边匪徒里有个小啰啰也很崩溃:“江湖规矩,道长,此人我们是接榜要杀的,让开行个好成不成?”——刚说完,便被贼头用大刀背狠狠拍了脑袋。

这道子此刻才略皱起眉,定息须臾,冷冷道:“不可。你刚刚把剑指着他的妻儿,已是超出规矩之外、不符道义了。贫道岂可坐视不理,眼见无辜稚子遭此杀孽。”

那贼头闻言,哈哈大笑道:“道长,好路你不赶着走,偏要护人——偏要往死路上赶,你护着他们,救了人他们便能对你千恩万谢肝脑涂地么。孤孤单单无人帮助,可怜可悲。那话怎么说?良言不劝赶死鬼,今儿个,老子偏要先杀了你,再做成这桩大生意!”

而那白衣道子只是横剑于前,半箭儿山风吹得他袍袖风满,襟前袖角上一时竟似有仙鹤仰颈。年轻的道人眉目沉如静水,正色对道:“本就为道出剑,谈何恩谢。不必多言,请君来战。”

眼见他即将陷入苦战,赵晦也不藏着了,跃起轻功便翩然踏着湿泥落地,把几个匪徒身上踢溅出好几道脏水印子,起起落落一阵骂娘声,不等道士讶然询他,赵晦的剑光已闪过万千变化——华山近战优势尽显,三两下趁着匪徒们大惊失色,挟剑直逼上贼头喉咙。

他站定后,才慢悠悠教训道:“杀小朋友这种事还说得这么冠冕堂皇,知道你这种败类该被杀多少遍么?”

——道士说话温煦端正,他却是十足的嘲讽、嚣张。赵晦仍笑着,唇角咧起,一旦贼头有什么小动作他的剑便勒进一寸,毫不留情。

那道子一身湿透,宽袖随风翩翻,他伸手掩下伤口,凝眸瞧着赵晦,正是喘息甫定。

“不好意思,小道长身边的人就是你爷爷我。你要想做大生意,不如和我切磋两下?看这道长这样端方好看的人,啧,你们怎么这么不懂顾惜人的?”

道长愣怔一二,也不恼他轻浮之语,只垂眼说了句谢谢,缓步走上前来,与他骈肩一处了。

刚刚还在洋洋得意的匪徒又惊又怒:“你……你他妈胜之不武。”

“噢。”被骂的赵晦极不在意地笑笑,“乖孙,你爷爷我就喜胜之不武。嗯?”

他正说着,一眼瞥见身边来了一抹晃眼至极的白,便也不去逗这几个匪徒,三两下用剑柄招呼了下贼头的下颔脑袋要害处,踹到一边去,一面以指腹摁着剑身一面轻描淡写道。

“原话奉回。要是想死,尽管近前,这道长好说话,我却是个恶人,恶人不忌声名好听,我也不怕剑上多几条草莽魂魄——阁下,想不想知道开罪我是个什么下场?”

赵晦立在雨中,低沉着声线却说着一点也不低调的话,他有嚣张的资本,十多年来辗转四方也见过许多风浪,见到区区不讲道义的匪徒,他倒是真不愿脏了自个的剑。

一群匪徒自知有高人在场,左右相觑,抱拳一句造次,便急急忙忙领着他们当家头儿不去了。

此时大雨已非滂沱之势,那道子遥遥看着贼人去了,收好剑,缓步行到赵晦面前来,行了个长揖及地的大礼。

“……幸蒙少侠救命之恩。”

赵晦被他这文绉绉一套弄得好些不自在,万幸面皮厚什么都装得起来,他嘴角仍含着笑,难得斯文地朝这道子抱拳。

“赵晦,字清光。”

顿了会,他又道:“先把自己好好收拾一下吧道长?我看了你胳膊都觉着疼。”

那道子似乎有些怯与人多打交道,开场说的文绉绉,本想客套一下后投桃报李一番便分道扬镳,听了赵晦后半句,呆了半晌,眼中如被搅乱了星河,飘然雨丝间泛着许些亮色,神态看上去依旧静默。

“多谢……贫道名叶缈,字云凭。”

他咬字极慢极温和,上唇珠微起,也学赵晦说了下半句:“劳烦阁下移步看看他们罢?尤其是那几个孩子。”

赵晦失笑:“如今你我已算互通姓名的交情,叶道长怎么还拘着小节?”

这下这呆道长倒是好一会没吭声,他搁下逗弄这年轻人的心思,径自转身将挟着的剑一收,才要抬步去看那一马车瑟瑟缩缩的人——

就听见叶缈低低地唤他:“多谢清光兄。”

赵晦也不回头,伸手向后招了招便算是接受了,心中却暗笑这道子实在乖得很,怎么逗他都会老老实实地应着。

心思一动,他再一回首,叶缈却已经低头背过身去,立在不远处亭亭的一棵树下,慢条斯理地掀自己衣袖处理伤口了。

被雨水浇了这么一阵子也不舒服,也不管下边围着车轮站定的、哆哆嗦嗦的家仆与商人,他一脚踏上前板,掀开帘子去看,里头两三个妇人抱着孩子被突如其来的光线吓到,当即就惊叫起来,水人一般的赵晦竖起个指头让她们噤声。

这些女流才明白过来,搂紧了孩子连声说了好几句千恩万谢的话。

商人里被人雇匪徒杀的也不一定清白到哪去,赵晦嗤笑一声道:“没什么……你们这个相公倒还算是有良心的,知道让老婆孩子待车里,自己不跟着上去挤人。”

他又瞥那唯诺着道谢的商人一眼:“不枉那道长这么不管不顾救你们一遭了。”

商人作揖:“那道长保护我们撑了许久,我不懂药理,不知道他伤得怎么样……还得少侠好好看看。”

赵晦默了默,眼前闪过叶缈被一剑刮伤右臂又要强撑着横剑的情形,唇角一弯道:“这是定然,阁下出门在外,没带伤药,那就给小道长报答些药费罢。”

那商人刚刚也见了赵晦发狠的样子,被救了命也不敢多说什么,摸出银票来,被雨冷得哆哆嗦嗦的手又四处找袋子。

赵晦瞄了一眼票面,暗叹了声实在。

这时候,马车里有个孩子小心翼翼地伸手把车窗帘子一掀,露出巴掌大的小脸,怯怯着道:“叔叔你好……那个穿白衣服的好看的哥哥,在保护我们之前先过来和我说了句话……他让我把他的东西抱好,你,你救了他,你和他关系很好吧?替他拿回去,谢谢你啦。”

末了又赧着一张小脸说:“谢谢你们喔。”

赵晦乐了,心想:你要是也叫我哥哥,还叫我好看的哥哥,我定然还能欢欣无比地回头谢谢你一番。

他也觉着这孩子有趣:“小朋友说话挺甜,现在以后都讨人欢喜。拿过来吧,我给他带过去。阁下?也别翻袋子装银票了,道长这儿有个现成的,塞我这,我让他放好。”

——毕竟这储物的包裹是那道长的,赵晦还没有没脸到乱翻别人东西。

商人回忆了一遭赵晦凶神恶煞的模样,又小心赔笑脸道:“少侠,你也救了我一家子性命,就不要银子么?”

谁料赵晦一听,扬眉大笑着应他:“奇也怪哉,谁救了你们?我救的是那边的小道子,我这笔银子该向他要去,行了,你们走吧。”

——tbc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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