Sosa_

“当宽容被视为软弱,就用你的威严让敌人战栗。”

【安燕】布幔之间(上)

-露中性转百合向,安雅x王春燕,注避雷。

 

-架空向,演员与贵族少女设定;燕子第一人称;后期男体出没

 

-二月存档。

 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 

直到多年多年之后,我的眼里仍有着博尔顿最完美的景致,尽管我已老去,

 

 

当耄耋之年的我睡眼蒙眬,陷在安乐椅上的鹅绒垫里,通过老花镜那层磨玻璃凝视我庭院里的如荫芳草时,蛛丝般的阳光会垂散下来,勾漫着我握着安雅日记本的手,把我衰弛的皮肤浸润得油晃晃的,尽管我已老去。

 

 

我仍将心上人的剪影留在眼里,我眼里的安雅·布拉金斯卡娅会微笑,会吻我的额角与鬓发,会转头,会在布幔之间一面卷起厚重裙幅、一面懒懒向我伸手,她永远容光焕发,尽管我已老去。

 

 

安雅·布拉金斯卡娅是那时银幕之上的凯旋者,我们称的那时,是在二分之一个世纪以前。那时我住在博尔顿,双亲俱在,还有一个握紧鹅毛笔就能画出五线谱与音符的哥哥,我在老牧场里每一粒草籽的照拂下长大,在金黄色的蓬蓬花里学会唱诗,尽管我更爱着东方的诗词歌赋。于我,博尔顿的一切都像是个温柔旖旎的梦。之后的某日,安雅听我叙述完童年的一切,坐起身来抽烟,她披头散发地挺直背脊——

 

 

“你还是对人生过分依赖了。”她这样说道。

 

 

安雅说这话是有绝对立场的,她所在的行业有堪比军队的竞争程度,残酷的运行机制是我这个温室少女所不得而知的。少年时期的我周转在文法课、演算课、乐感课还有餐室之间,而少年时期的她在博尔顿第三街区的某家酒馆里洗碟子、烧茶水,双手不停地浸在机油或冷水里,活在暴力与毒品的浊流间。

 

 

我十六岁时遇上二十四岁的安雅,那时她谈不上功成名就,正在新电影里饰演一名芭蕾舞演员,不是主角,是作为伴舞的配角,安雅的舞蹈功底基本速成,而舞者的柔软度、轻盈体态与力量线条都不是一蹴而就的。

 

 

餐后音乐会是社交名媛的天下,在假髻与香粉的海洋里,十六岁的我第一次姗姗走过穿绫戴罗、推杯换盏的人群,我看到了很多赤/裸的眼珠,感受到黏腻的眼神攀爬上我的足踝、膝盖,听到乐队的小提琴演奏者错了一个音,最终嗅到被失手打翻在地毯上的红酒的香味。

 

 

——于是众人才在私下妄自断言,这位来自东国的王家小姐将在社交界独占一席,绝不会逊色于她有着作曲天赋的长兄。

 

 

等到回过神的时候我已在舞池里跳舞,在宽敞浮华的场景里,连我所有的记忆也被流光溅玉,一切的一切让我目眩神迷,多少双玫瑰色的皮鞋在地板上踩着音乐的节奏,我在环境里轻快地跳着卡德里尔舞,我旋转着,旋转着,心中满溢着喜悦,然后是属于少女的骄矜,我对自己说:再也没这样的时候了,的的确确是再也没有了!

 

 

也许我的双颊润满微笑,也许我的鬓发都被黏湿在面颊上,总之,我后悔跳舞跳得太过尽兴,然后在夜间时分以一种疲惫而又狼狈的模样出现在更衣室门前,敲了敲我面前厚重的大门,我确定什么也没回应我之后,才冒昧地推了门打算进入。

 

 

“您知道什么是‘音乐会上的礼貌’吗?”冷不防是这样一个声音,它清晰明亮地钝在我的耳膜上,在我还未握住它的尾音之前,它就已经游走入黑暗的角落里。

 

 

我贴着门的手心正出着汗:“抱歉我……”

 

 

“再来一次,雏鸟。”她的声音软化下来,尾音带上一点卷舌,却在一瞬间压着我的肺叶与心脏,让我无名地察觉到一丝闷窒:“之后都要惦记着,来到这里的每一扇门前,你都要叩门三下再进入。”

 

 

我脸色微微发红,教过我规矩的人数不胜数,有人会亲昵地呼唤我的名字,或恭恭敬敬地使用尊称,但“雏鸟”这个称呼实在让我羞惭,出于一种纯粹被声音诱引前行的心态,我不轻不重地扣了三声门,却听见死寂中却再无动静。

 

 

我将门开了缝,觅到一片浓黑与光点,那似乎是有个若有若无的属于人的轮廓,于是我往后挪动了步子:“您还需要我正式的道歉吗?”

 

 

随即我就听见了她极轻极轻的嗤笑。

 

 

在我还在以幻想描摹她的面容之时,她再次开口:“你提着裙子站在外头,看起来可怜兮兮的——我的意思是,你直接可以进来的,雏鸟。”

 

 

不见其人却闻其声的感受让我毛骨悚然,直到我走进去,踩着帘幕里跳动的光斑进去,融进了我所见的浓黑里,才看到安雅·布拉金斯卡娅站在落地窗下、站在今夜焦黄的月亮下。她或许是在等着我过去,我用女性常用的、轻快的瞥视看过她额发的碎金色,看过她颀长的脖颈,她的躯体倚在窗台的常青藤铁艺上,膝关节的布料缝隙以下露出整节小腿,森冷月光下有着珠玉质感。

 

 

她的皮囊给我的印象无非是惊艳绝伦的,我不认识她,我也不知道她会是哪个安雅·布拉金斯卡娅,社交界内夺人眼目的美人如过江之鲫,让我彻底记挂上安雅是因为她的眼睛,或者说由她的眼睛带来的洞穿力,那像是有狼牙叼咬住待宰绵羊的咽喉,再细细撕开。

 

 

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她问我。

 

 

“王春燕。”我盯着自己的脚尖,头一次如此艰难地吐露出这几个被我的嘴唇碾得熟稔的字眼。

 

 

“你说慢点,雏鸟,可以再慢一点的。”她舒展手臂,整节肘关节处都缠着柔软的黑天鹅绒,我这才发现她的指节正紧捏着细长烟蒂,上有火星闪烁:“你们东国人的名字最不容易让人记住,我们慢慢来。”

 

    

我猜不出她究竟是因为社交礼仪,还是出自她本身的兴趣问我的姓名,然而统统都没人教过我如何去分辨。纵然如此,我听着她声音的同时,也居然听到自己心头的砰砰声响,一时紧张之下我做了件意料之外的事情,因为冷我先随手拿了件羊毛毯裹住身体,然后像个老妪的絮絮叨叨似地,我向她解释了我的名字。我发誓我在舞池里花的交谈时间绝没我在她面前耐心解释的时间长,我从姓氏解释到名字,而她长长的、同样是碎金般的睫毛一直在波澜不惊,说实在的,她的漫不经心让我的确感到沮丧。

 

  

直到最后,她的嘴唇绽放出静谧的微笑,吐出的烟气熏红了我的耳根与面颊——实际上她并没有与我近在咫尺,我听见她说:“春燕?果真还是只雏鸟。”

 

 

这样同样对我名字的调侃,我便只能在我哥哥面前听到了。我没有任何被冒犯的不适,却开始捏着一绺一绺的羊绒毛缓解紧张感,低头看到她裙角上的网纱与金线捻绣的花,晕润的光芒在我眼前一闪,让我缓慢地眨动双眼,我对她心存好感,焦干的嘴唇开合一二,却找不出什么措辞来拉近我们两之间的距离:“您的……比喻很有趣。”

 

     

脱口而出的瞬间我就后悔了。

 

     

她缓慢地转过她的头正对着我脸,这让我骇然于我们之间的身高差距。之后,她在我的面前,就那样突然地笑出声来:“如果我的眼前再换了个社交界新秀——只要她是个初出茅庐的小犊,听到我这个陌生人这样调侃她的姓名,下一秒,她就会耐不住性子地挽起裙子一走了之,雏鸟,在这一点上你的回答与反应比她们的都可爱得多。”

 

 

外面的春虫的聒噪繁鸣一声紧似一声,我看向她的脸,心里头砰匍得厉害。

 

     

“因为您的本身也很有趣。”

 

 

“你可以换个词来修饰我。”她的声音揉了波光,让我听来恰似醉里梦里:“起码比起我,你可以是足够博学的,用些适合你的形容词——别像那些滑稽的电影台词。”

 

 

我涨红了脸,把母亲循循教诲的一切端庄神态都忘了个干净:“我觉得我们刚刚的对话,就好像是电影里的那样。”

 

 

“电影?”她低头打量我的神情,似乎看过了百年一般,才微笑着、缓缓地对我说:“我叫安雅·布拉金斯卡娅,正好就是个演员。你猜猜我刚刚那些话,是真心对你说的,还是我因为找到了个临时搭戏对象才那样说的?”

 

 

我松开手里的羊毛毯子,感受到料峭春寒扑面而来,我失望地看她的眼睛,她永远无波无澜却依旧能吸引我的紫色眼睛。安雅也许在玩味着我的表情,也许在等待我的回答,但我接下来都陷入了沉默,我实在想不出拿什么回答她,如果我最后只能得到几段电影台词的话——事实证明,在此后的每一次回想起我们的初见,我都叹息于我那没有必要的疑思。交际场上的我与哥哥一样游刃有余,却从不比他果决。社交界的荟萃一堂在我眼里都是标本一样的存在,像被我幼时用银针穿刺在热蜡里的蝴蝶,斑斓好看却了无生机,我在我十六岁时,才看到了真正生机勃勃的骨肉躯体。

 

 

那样鲜活美丽的生命,就存在于我的面前了,我看到她,就像是看到了自己多年的愿望。但她就只是在我面前驻留了片刻,说了几句似是而非假意轻佻的话,便因我的无趣便对我示意离去了。

 

 

我匆匆地换完衣服,抱着说不出道不明的情绪走入金色的厅堂,那里有无数的黑色天鹅绒,有无数的碎金般的睫毛,有无数的网纱与花朵,有无数的旋转着的裙裾,我没有看到我想要看到的那双紫色眼睛,有种情绪在我胸膛里越发高涨膨胀,那是我迄今为止的小半生从未遇见过的情绪,我也从没有想过,这样的情绪会从此随了我一辈子。那样的情绪缘于失去,我此后的一声都被浸没在失去,我于安雅·布拉金斯卡娅的失去。

 

 

我在服饰华丽的妇人或少女们寻觅着她的存在,大红色地毯旁的燕尾服男子们伸出的手臂被我一次又一次地拒绝,在灯火辉煌的厅堂里,我渴望在烛台的银光下获得她的一瞥,但那儿什么也没有,我的步子颓丧在绒毯上,又懊丧地往外面走去,我该像往日那样登上马车,然后回到家里去了。

 

 

最终我在走廊里一转头,遇上了她的眼睛。

 

 

谢天谢地,在无数侈靡的事物之后,我看见了一个再也无法复制的安雅·布拉金斯卡娅,我的世界从此只有这么一个安雅·布拉金斯卡娅。她的全身浸浴在灯光里,肩膀裸/露,我重温过她的眉眼她的腰身,像个冒冒失失的毛头小子。我不了解她的思想与过去,但足够的兴趣促使着我不愿去错过这样一个人。

 

 

“我说过,您的本身很有趣。”我蹑着步子走上去,“那么您可不可以告诉我,这里有没有在更衣室里第一次见面,对话没超过十句就交上朋友的规矩。”

 

 

“这可没有这样的规矩,雏鸟。”她眉眼微扬,似乎是在笑。

 

 

在我懊恼地低下头前她就已经用手握住了我的,我们走过长长的走廊,我比较着我们迈步子的速度,周遭奇妙地静谧下来,我甚至能听到蜡液滴落烛台的声音,多亏我的长手套,如果不是它,安雅约莫就会感受到我手心汗湿的黏腻,我盯着她侧面额角的一绺鬈发,听到自己心头几乎觉察不出的颤动。

 

 

我们最终在夜晚的斗转星移下站定,但她什么也没说,引领着我走到我的马车前去,这让我的大脑一片空白,她的手依旧握着我的,我欣喜地在她的眼睛看到了神色的涌动,尽管我不知道那算是什么神色,是悲或喜抑或其他,但那样的涌动只要是落进我的眼里,那就是让我足够开心的。

 

 

“你得回家去,雏鸟。”她松手,稍稍俯视着我:“过三天这里会有一场芭蕾舞表演,而我会作为舞者之一——那么,你还记得我的名字么?”

 

 

我目不转睛地在她的注视下点头:“安雅·布拉金斯卡娅。”

 

“很好。”她眯缝起眼睛,退后一步,“我期待会在那的其中一个女座上看到你,雏鸟。”

 

 

 

 ——

TBC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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