Sosa_

“当宽容被视为软弱,就用你的威严让敌人战栗。”

【聂瑶·哨向】世上如侬有几人(二)

2.

“无妨。”金光瑶似乎是在认真思索他刚刚听到的、聂明玦刻意说给他的话,微微一笑:“会有人帮我,让他来见我的,我们在此稍待片刻?”

他顿一顿,屈指解了披风系带,又道:“可以传令给这些士兵,让他们全部退守到会场外面。聂上将不满足于元帅的缺席,认为元帅没有诚意,看来我要请他来会面,只好显得更有诚意些,免得友好交流变成了不必要的对峙,悯善,你说对也不对?”

“是,我即刻去传令。”

苏涉确认室内温度足够后,伸手接过金光瑶那件略显得厚重的披风:“希望上将能明白您的心意。”

金光瑶举着通讯仪的手顺势一滞,他把曲谱从袖管中抽出,回想一会聂明玦刚刚的语气、白虎异于常理的举措,轻松笑笑,向楼上的那些分厅室走去:“再好不过了。”



回清河的路上,亲卫们位列于聂明玦身侧,面面相觑着。

聂明玦疑道:“怎么了?”

有个颇为大胆的亲卫,再三偷眼瞧了瞧聂明玦的左肩并行一个效忠礼后,伸手以两指摁着自己胸口小声提示聂明玦:“您看看左肩……您的徽章不见了。”

聂明玦眉心锁起。

“什么时候不见的?”

他刚刚一直在回想金光瑶那个意味不明的邀约,竟不知何时被人暗自取走了这样重要的徽章,然而徽章配戴在他左肩上,非近身不可得,他并不记得有什么离他很近的、非聂家的人,唯一的猜测只能落在苏涉身上。

之所以不说非他不可,是因为他十分清楚苏涉作为一名哨兵,且还是一名实力逊色于他的哨兵,不可能在他毫无察觉的时候褪走徽章。

还有一种可能:一位擅长精神入侵的向导对他及亲卫队下了心理暗示,而他因为被金光瑶一语扰乱心神,故此没有察觉。

——是金光瑶?

亲卫也疑惑至极:“上将阁下,我们不大记得了。”

——那么无误了。

蓝家此时还与他们同路,蓝忘机登车前看向聂家队列,发现似有异动,便向叔父颔首一礼,错身后走来询问聂明玦:“聂上将,怎么了?”

聂明玦道:有人对我的亲卫和我下了心理暗示,烦请你一观,我左肩上是否还有家徽?”

蓝忘机沉默半晌,轻微摇头道:“的的确确不在了,聂上将。”

聂明玦脸色一变,与蓝忘机道别后旋身赶往会场,蓝忘机举目见他远去,才打开通讯仪与对面那人轻声说道:“兄长,可以了。”

画面那头的蓝曦臣面色极好,哪有半分病态?在军部里姿容风度排名第一的上将一笑即如春风至,低低道:“忘机辛苦了,让你做这样的事。”

“无妨,那兄长答应我的事情?”

蓝曦臣的手指正搭着一份曲谱,他向眼睛里难得出现许些希冀神情的弟弟点头:“江伯伯那我已经打好招呼,叔父那边我会替你说的,你去把他从江家队列里直接带走也无妨。”

蓝忘机唇角略起:“好。”



在各家于会议中不欢而散后,聂明玦又重新回到了会场,然而这里与一个小时前的情形不大一样了:温家的人垂首于大道两边,兵器被收起,早不似刚才那般剑拔弩张的势态。于是专属三四月的春色终于入了他的眼中,鲜艳妍丽的色彩涌动着,会场外广场中央的女神雕像以悲悯姿态垂下眼帘,俯瞰众生。

当年金光瑶所在的向导学院里也有这么一尊雕像,聂明玦去那儿的次数不多,每次去自然是去检查身为向导、仍处于学习阶段的聂怀桑的功课,他一向恪守纪律,不该走进的区域他不会踏足,于是会面地点在学院的林荫大道,或者请聂怀桑的授课老师前来军部询问详情。

他那时是个中将,却已担任家主。在那时,各家的家主均是他的长辈不说,还都有了上将的军衔,故此他的位置颇显尴尬,不上不下。庞大的家族匍匐在年轻继承人的足趾之下,周遭世家皆是要看他聂家没落的好戏:军衔不够高,他们总能找到颐指气使的理由。然而万万没有想到的是,在他们看来如初生虎犊一般的聂明玦,却是个比他的父亲更为厉害、出色的哨兵。

尤其是在这个不怎么太平的年代里,他似乎生来便该是个横戈驰骋于疆场的将军。于是那些嘲弄、戏谑、唏嘘的声音统统消失,依附于聂家的小家族们也重新恭恭敬敬俯首帖耳,对这位新家主心生畏惧之意。

彼时聂家嫡系亲属无多,比起本家那栋高大房屋,聂明玦更愿意将他的弟弟安置在学院中,他多数时候不在家,学院才是最安全的地方。

于是在仅有几次去学院的经历中,他认识了金光瑶,当年仍被叫作“孟瑶”的金光瑶。



苏涉已经在广场这里,他的手上仍搭着金光瑶那件披风,见聂明玦来了便不慌不忙上前去:“上将阁下,我们少将已等候多时。”

聂明玦脸色极冷,径自领人向会场里去。

他一身正装,腰间佩戴饰剑,丝毫不因温家放松防卫便让自己懈怠,白虎亦步亦趋地跟在其后,这一段路聂家人走得来势汹汹,步履甸甸,有些个亲卫到底也面露复杂之意:现在要见的这个人,之前可是他们聂上将身边的副将啊,是他们的同僚。

当年那场纠葛,他们也是有所耳闻的:金光瑶杀了金家一个上校,还被聂明玦当场看到,后来他自首上了军事法庭。而温若寒不知道是出自什么心态,在各家包括金家人都选择沉默的时候,竟然动用手上权力让金光瑶被无罪释放。

依稀记得判决后的那一天,聂明玦便处于极端暴躁的状态,并把自己关进训练场里整整一天一夜。

怎么能不大怒呢,他们暗暗想道,这么交心并且悉心栽培的人投诚到仇人那去了,上将能不糟心吗?

然而,他们完全不清楚一向脾气好、待人挑不出错的孟副将怎么就冒冒失失杀人了,聂上将又是如何发现的,这件事的真相,已被那些人讳莫如深。

所以在看到现下的状况后,他们更是一头雾水了。

他们也是哨兵,在被同类的强大气场压得喘不过气的时候,金光瑶却在他们面前不慌不忙地斟茶,他动作的流畅性以及优雅程度全部传承自他那位出身欢笑场的母亲,这让他们情不自禁联想到:名媛温好了酒,纤指低拢在杯沿,红唇绽放出妩媚而又迷人的微笑,她会偎在你怀里同你低声絮语,交缠的手臂如藤萝攀附上它赖以生存的大树般地——攀上你的肩颈,然后呢?用她的眉眼滥杀无辜了。

这是个不怎么好的联想,但外界的某些撰稿者就爱拿这样的笔调,兴奋而又放肆地写这位娼妓之子,写他作为温家爪牙后的事迹,写他怎么在短短时间内让温若寒青眼有加,写自己的妄议猜测——金光瑶可是个向导啊,他是能与哨兵进行肉/体结合的。

流言蜚语只会越说越荒唐。

金光瑶不知为何早已摘下了温家的家徽,但他的军装还妥帖在身,他看到聂明玦来,很是习惯地向他敬礼。

他眉眼蕴笑:“我以为上将阁下不打算来了,怎么就中途折返呢?”

聂明玦不同他斡旋:“本性难移,不属于你的东西就该还回来,金少将。”

金光瑶捧杯,奇道:“什么东西我该还回来……上将丢了什么吗。”

聂明玦瞥视自己的左肩,却发现家徽赫然还在原处,依旧是熠熠生辉,于是眉头皱紧,他越发想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。然而他回来并不单单只是为了一枚徽章而兴师问罪,也并非是要与金光瑶和颜悦色地叙旧情。

在他们之间,昔日的言笑晏晏,如今均已零落飘逝于风中了。

而徽章这件事,总归是太过可疑了。

聂明玦缓缓回神看他:“无事。只是各家各部,你独独要请我会面——我倒是很奇怪,因为金少将,你在你这个位置上,我觉得我们之间实在是无话可说。”

金光瑶笑了笑:“正是因为在这个位置上,忠元帅之托……才要找上将商讨今日所议之事。”

聂明玦道:“既是私人会面,便不便谈公事。”

金光瑶道:“那便不说公事,我且请上将喝茶,还请阁下与我一道屏退亲卫后上座。”

聂明玦却不按常理出牌,他几乎是以长官命令式的口吻说道:“不必这么麻烦,会场里的厅室你挑一间,我们进去谈。”

亲卫们心中一阵滚沸似的震惊:与看不过眼的“小人”多说一句客气话,这不大像他们上将的作风啊。

苏涉颇为担心接下来的事,他不禁上前一步:“少将,还是……”

而金光瑶偏头,他看着聂明玦,似乎是是重新打量了他一遍。

“好。”他毫不犹豫。



的的确确是有一个厅室,旁人是无法监控到里头的光景的。

金光瑶走在聂明玦前面,越往前走便越是光线昏晦,明灭之间,聂明玦可见他腰带上的温家家纹正泛着森然的金属光泽。

聂明玦眼底越发有了深意,他跟着金光瑶的步子一步紧似一步,他的目光也紧紧锁住金光瑶,白虎被他收回精神领域里。

金光瑶却突然停步不前,他转身忽然道:“聂上将,还请……”

他的话截然而止,却不是因为发现聂明玦离他极近、连呼吸都倾洒在他额上,而是因为他腰上那把不知何时贴附上来的匕首,金光瑶绷直了腰身,在进入长廊前苏涉已重新让他披上了披风,所以聂明玦手上的动作如数被那厚重披风掩入其中。

金光瑶第一个想法却是:这走廊上,还是有温家的监控的。

于是他叹息着:“聂上将,您的脾气还是没怎么变过。”

聂明玦盯着他,缄默不语,此时此刻他腰间的佩饰剑鞘已空空荡荡,俨然是那把匕首出鞘之地。

他说:“那好吧,接下来你得感谢我了。”

锋刃紧紧贴合在金光瑶腰上,于是他也没怎么反抗,大胆而又放肆地伸出手搂住聂明玦结实的肩膊,一点也无被冒犯威胁的自觉。金光瑶倏忽笑了,他眼尾挑着,眉睫似漆,轻易看见聂明玦眼中自己笑着的模样。

在这么个晦暗无光的环境里,他倒是很欣然地去做出些暧昧举动。

他缓缓踮着脚,单方面地同聂明玦接了个吻。

聂明玦的瞳孔骤然紧缩,脸上青了又青,他本应作出敏捷反应,可以在金光瑶动作的第一瞬间压制他,然而正因为是金光瑶,他的反应才慢了这么一拍。才要动作,金光瑶便迅速地离开他的嘴唇,去握那只挨在他腰间的手,保持着这么个拥抱的姿势侧身进闪了厅室。

金光瑶在踮脚的时候便考虑了之后的一系列的动作,他甚至还把脸别开于聂明玦肩外,不露声色地冲暗藏的监控镜头快速垂下眼睑,作了个很是伤情又不甘的表情。

他想着:既然有人这么爱看他,不如就给他送一份大礼好了。



紧盯着监控、看金光瑶是否有可指摘之处的温旭:“……”

他黑了脸——这他/妈就是恩怨相缠的老情人在会面啊?

他自然是没看到聂明玦那把不知何时出鞘的匕首。



之后便是要针锋相对。

室内没有开灯,金光瑶在进房间的第一瞬间便用靴后跟踢上房门,然后快速又凶猛地屈膝朝聂明玦大腿上撞去,学院里教的那招颇为下流的招数因为他们之间的身高差,便没法用出来,于是他先做了这么个样子虚张声势,他力气不及聂明玦,握着聂明玦的手腕不可与之强行角力,而聂明玦显然也十分清楚、并且熟稔于这点,他用匕首时是以攥握的强硬手势,于是金光瑶搭在他肩膊的那只手起了作用,分秒间就要攥起去撞聂明玦的下颔。

而手握利器的聂明玦却快他一步:他没有在金光瑶的腰上多作驻留,感官敏锐的强大哨兵凭借衣料摩梭的声响迅速将匕首一举至上,反手刺下。

——割裂了披风系带的匕首狠狠钉上了金光瑶的左肩,后者重重地发出闷哼,披风掉下来,松松堆在他们脚边。

左肩。那是他今日佩戴温家家徽的地方。

聂明玦整个人都盖着他,并且伏在他身上喘息半晌,孤狼一般的眸子盯紧他。

“你的格斗术是我教的,还想着反手?”

金光瑶的左肩已被汩汩流出的血浸透,他苍白着一张脸,唇角上扬:“求生是我的本能。”

“上将阁下,不觉得自己太过分了么。”他微仰着头,从痛楚中喘过气来,声音孱弱道:“你是个哨兵,我是个向导……我自认待客之礼不差,怎么就要对我锋刃相向了?”

聂明玦攥着刀的手略略一松,他低低询他:“为什么要去投靠温狗?你明明知道这对于我意味着什么。”

金光瑶轻笑着,那是个三分真七分假的讥诮之笑。

“我刚刚说过了,求生是我的本能。你也知道……当时法庭上的情形吧?没有人为我求情,审判要是下来,我就得死了。”

聂明玦紧紧地抿起唇。

“对。”他似是恍然大悟道,“我忘了,聂上将当时并不在吧……?聂上将连送我一程都不怎么愿意,既然不关心我的去向,那么我投靠谁又与您有什么关系呢。”

聂明玦将手中的匕首从他肩头抽出。

“我那时已为你写好保释书。”

金光瑶愣怔了一会,然而他伸手缓缓覆住受伤肩头,一边冷笑着一边让指尖开出一朵金星雪浪。

“内战在即,您觉得我会相信么。”

聂明玦不语,他打开了灯,雪亮灯光刹那间照在金光瑶苍白狼狈的脸上,他眯缝起眼,兀自倚在墙头看提着匕首的聂明玦。

“聂上将同意来这,不仅仅是为了来刺我这一刀吧?”

聂明玦说:“事到如今仍有余地,你随我回去。”

——金光瑶听着这话,心中突然跳得厉害。

他的指尖泄落下数片白色花瓣,最终,金光瑶笑道:“聂上将,我回哪儿去呢?想必我在你们那已是恶名昭彰,金家我去不了,聂家我也去不了,我也不认为你会让我回这些地方,去哪儿呢……是军事法庭吧?”

聂明玦低喝道:“够了!事到如今你还不觉得自己错了么。”

“如若我真杀的是个无辜之人,我会觉得我错了。”金光瑶的脸上恢复一丝血色,他平静道:“但是聂上将,我在那时便和你说过了:对于那个人来说,我实无过错。”

于是这场谈话不了了之。

聂明玦在金光瑶处理好自己的伤口后将匕首一丢,转身就要走向门外:“多说无益,他日再见,就不是匕首与肩膀那么简单了。”

却不知金光瑶却伸手牢牢抓着他的手腕,似乎是犹疑了很久才开口请求道。

“我有份蓝上将的旧物,还请帮我交还给他吧,”

聂明玦说:“既然是曦臣的东西,你的确也不好留着。”

金光瑶指了指桌上,那儿放着一份曲谱。

聂明玦皱着眉头:这实在又是个错漏百出的请求了,金光瑶难道还会提前预知自己会答应他的请求,进入这个房间吗。然而这份曲谱又确实属于蓝家,他掂了掂,确认没什么其他东西在上头,便收了起来。

他走前又突然地背对着金光瑶问了一句:“你刚刚在外头的举动,是个什么意思。”

是指他用匕首贴在金光瑶腰上时,金光瑶对他的那个吻。

金光瑶闭了闭眼,在聂明玦看不到的地方他脸上笑意尽褪,语气又竟是轻松非常的。

“你觉得呢,聂上将?总不可能是我情之所至吧?”

于是在一片阒静中,他再一次目送着聂明玦不发一语、背对着他离开。



平复好呼吸并锁上门,他坐在沙发椅上,拿出了自己的通讯仪,之后通过重重密码,绝对安全地联系上了蓝曦臣。

“阿瑶?”蓝曦臣看到了他被血濡湿的左肩,惊诧道,“怎么伤成这样。”

他笑笑:“出现了一个小意外,不必担心,别忘了我的治愈能力。目的我已经达到,多谢曦臣哥的情报了……还有,蓝家的精神入侵能力真是让我大开眼界。”

蓝曦臣道:“此次我不方便前来,便告知忘机,让他帮了你这个忙。”

金光瑶回他:“是,多谢他了。不过曦臣哥是怎么知道聂上将一定会和我单独谈谈?”

蓝曦臣显然不介意在他们间顺水推舟,他笑道:“这有什么难的?他自己和我说的。如果不成功,我这儿还有一份曲谱,我给他看。”

金光瑶失笑:“的的确确不能失败的,一年了,有些东西也该说开了,所幸我也可以快回去了。”

蓝曦臣安慰他:“子轩还有你嫂嫂让我告知你一声,事成之后,正好就能赶上阿凌的六岁生日,你很久没见他了吧?那孩子想你的很,说很喜欢去年你给他的生日礼物,要等你回来,他再送你一份大礼。”

金光瑶眼底流露出几分温柔笑意来:“我会很期待的。”

也会很期待,日后能与那人真正并肩的时候。




——TBC


有些迟了,十分抱歉!

打这章的时候一直在循环《Lean On》,非常喜欢“Blow a kiss fire a gun”这一句。

轻轻一吻,扣动扳机。太适合聂瑶了(…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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